伯尼·桑德斯，这个美国参议院的无党派独立议员，两天前度过了在美国国会任职的第32个周年。任职32年这个数字有多夸张呢？伯尼·桑德斯在美国国会的任期，占美国国会234年历史的13.6%。在32周年纪念日当天，伯尼·桑德斯向诺和诺德和赛诺菲发了电子邮件，吓得两家公司赶紧找媒体澄清——咱家的胰岛素还是挺便宜的。但箭已在弦上，美国政府的”全方位灵魂砍价“恐怕正式开始了。
这事要从几天前礼来宣布胰岛素降价说起。
2023年3月1日，美国最大的胰岛素生产商礼来宣布，胰岛素类药物价格全线下降70%，部分药物价格甚至比几十年前上市时的定价还要低。什么概念呢？美国政府缺乏对药价的掌控力，使美国药价涨势堪比中国房价。你敢想象，上海市区房价能退回到1750元/平吗？但是礼来还真把这种事搞出来了。除此之外，胰岛素的患者自费价格也极可能限制在每月35美元，也就是说这次降价已经不再限制在拥有医保的群体。不知道大家还能不能回忆起去年11月的闹剧：马斯克执掌推特后，允许所有用户花钱买”认证蓝标“，就有一个冒充礼来官方账号的”礼未“发推，“我们兴奋地宣布，胰岛素从此免费了！”这么看来，这个假账号居然也是个预言帝……一条推特，让礼来股价下跌4%
降价70%消息一出，美国糖尿病患者和拜登政府一片欢腾。因为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不但是美国本土药企礼来，就连进入美国市场的海外药企诺和诺德、赛诺菲也”入乡随俗“，三家垄断巨头控制着90%以上的胰岛素药物市场份额，并默契地不断抬升胰岛素价格，确保让美国患者用不上便宜的药。胰岛素作为最早的糖尿病治疗药物，已经应用了102年。1982年，礼来的Humulin问世，拉开了人工合成胰岛素商业化的序幕。40年来，人工合成的胰岛素一直是糖尿病人维持病情的主要选择。百年来，胰岛素从未退出过对抗糖尿病的主要战场，但糖尿病作为一种需要长期用药的慢性病，并非只有胰岛素类药物一种选择。基本上除了完全丧失胰岛功能的1型糖尿病患者或2型糖尿病晚期患者，其他患者都可以使用替代药物，特别是近几年才上市的GLP-1类药物。GLP-1类药物不但能刺激胰岛素分泌，抑制能让人血糖升高的胰高糖素，还能延缓胃排空，起到减肥作用。但是，目前GLP-1类药物巨头还是诺和诺德、礼来、赛诺菲这三家药企。如果胰岛素类药物价格降不下来，那么GLP-1类药物的价格也不会跌落。一个有趣但残忍的经济学假说是这么说的：饥荒发生时，出现了10%的粮食缺口。那么粮食会涨价多少？是10%吗？不是的，粮食会不断涨价，涨价到10%的人口再也买不起粮食为止。美国糖尿病患者为了维持健康生活，必须忍受越来越高的药品价格。而这个价格，已经逐渐逼近美国民众的忍耐底线。
民主党和共和党都很清楚，谁能解决饱受诟病的药物涨价问题，民众就会支持谁。无论是民主党的奥巴马政府、拜登政府还是共和党的特朗普政府，都会尝试签署一些药物价格限制法案。但由于美国通过自由竞争法等法律法规禁止政府过度干涉药企自主定价，政府能做得非常有限，只能把这个问题当作“烫手山芋”丢来丢去，希望让山芋飞一会儿，温度就能降一点。但是有包括伯尼·桑德斯在内的许多美国政府、国会、立法机关的人员试图彻底改变这一现状，从法律层面对药物价格进行限制。伯尼·桑德斯现在在参议院任卫生、教育、劳工和养老金委员会(HELP)主席，在参议院乃至美国政坛的影响力非同小可。作为一名相信自由社会主义的无党派议员，他一直在批评大药企对药物定价权的垄断。桑德斯表示，一个世纪前发现胰岛素的研究人员以1美元的价格出售胰岛素专利权，是为了拯救生命，而不是让制药公司高管暴富。但1996年以来，由于”不可接受的企业贪婪“，胰岛素的价格上涨了10倍以上，超过100万名美国糖尿病患者不得不自我限制胰岛素使用。糖尿病患者不应该被迫为成本8美元/瓶的胰岛素支付98美元，在加拿大，患者只需要12美元就能买到相同产品。最后一句话来自于桑德斯的亲身经历。2019年，伯尼·桑德斯和一群糖尿病患者一起坐公交去加拿大。美国与加拿大的部分边区城市经济交往密切，城市无缝衔接，居民可以坐公交车在两个国家之间穿行。只需要去几个街区之外，患者就能买到打了1.5折的药品。这位79岁的老人在加拿大的药店里买了一小瓶胰岛素，然后被患者们簇拥着，到药店门口发表了一通讲话。他脸红脖子粗，将那个小药瓶高举到头顶，对着摄像机不断挥舞，脑袋上所剩无几的头发在风中狂飘。
同样在2019年，礼来将 Humalog （优泌乐）的标价降低了 50%，现如今，这种”退让“已经从某个单一的产品扩张到整个生产线。桑德斯希望更进一步，通过立法将胰岛素价格限制在20美元。但拜登政府已经对礼来”自愿降价“非常满意。拜登直截了当地表示：今天美国最大的胰岛素生产商礼来同意将胰岛素价格降到35美元。猜猜这意味着什么？其它所有生产胰岛素的公司都不得不将价格降至35美元，因为高药价就无法继续竞争。拜登政府将这一事件标榜为美国医保谈判方面最大的成功。为什么是从礼来开始？甚至可能只因礼来是美国药企。我管不着丹麦的诺和诺德，管不着法国的赛诺菲，还管不着你礼来？
一些观点认为，本次礼来胰岛素类药物大降价，直接导火索就是2023年1月美国加州总检察长Rob Bonta对礼来和其他胰岛素制造商提起诉讼，指控这些药企利用其市场影响力向糖尿病患者收取过高的胰岛素治疗费用。在美国联邦政府、州政府等来自外界的压力下，礼来才宣布了“自愿降价”。
三巨头中的本土厂家选择了”自愿降价“，不难想象，即便是没有桑德斯给诺和诺德与赛诺菲发通牒，这两家药企为了维护现有的市场份额，也会陷入降价漩涡。
据2021年平安证券数据，全球创新药市场总额达8300亿美金，其中美国市场占55%，中国市场只占3%。这个差距足以令人瞠目结舌，包括中国药企在内的无数跨国药企都在大航海，想要去美国市场寻找”One Piece“。但现在中国药企出海或将面临一个之前从未遇到的问题：会不会即便到了美国，我还得打价格战？还得跟别的药企在价格上疯狂内卷？2024年美国大选，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拜登政府对礼来这样的美国大药企”痛下杀手“，暂时还看不出是不是为了拉拢选民作出的姿态，也不能确定继任政府会不会维持如今的”灵魂谈判“。毕竟特朗普手撕奥巴马的”全民医保法案“这种事已经发生过了。如果是这两种情况，那倒也不必太过忧心。但如果美国政府对于药品价格越来越敏感，如何为药物定价成为各党派主要的政治交锋，那中国药企恐怕就要做到”灵魂砍价进美国“的准备。有的时候国际交流就是这样有趣。随着中国国家医保谈判迈过七年之痒，药品定价空间逐渐宽松，为药企让出了一定的定价空间；大洋彼岸标榜药品定价自由的美国也开始了医保谈判，甚至将谈判范围覆盖到了没有进入医保的零售部分上。会不会K药将成为最后一个销售额超200亿美元的药王？我的朋友，答案就在风中飘。答案与桑德斯的头发在风中飘。Senate health committee chair demands Novo, Sanofi drop insulin costs after Lilly – Endpoints News (endpts.com)
Following the government’s lead, Lilly caps out-of-pocket costs for insulin at $35 per month – Endpoints News (endpts.com)
- President Biden Announces Prescription Drug Pricing Plan in Build Back Better Framework | The White House